04
「最近在幹嘛？」
「沒幹嘛，在家看看書罷了。」小羊說。
「看些什麼？」
「隨便看看囉。」
「例如？」我繼續問。
「推理小說、文學小說、時尚雜誌之類的，還有漫畫。」
「喔。」
「怎麼，有心事？」小羊問。
「不算心事吧，我想。」
「不是心事那是什麼？」
「我覺得我好像遇到瓶頸了。」
「噢，那有點糟糕哦。」小羊點頭道。
「是啊，整個人好像被什麼重物敲到頭似的，腦筋運轉的速度變慢，思考開始混濁，反應能力減弱，渾身不對勁。這種感覺你能體會嗎？」
「我知道，就像拔不起來的軟木塞一樣。」
「對對對，就是那種感覺。」我猛點頭地說。
「那你是哪方面遇到瓶頸啊？」
「寫小說。」
「噢。」
「據我所知，小羊你以前也曾經寫過小說吧！而且似乎還得過學校的文學獎之類的。」
「嗯…高中的時候曾經提筆寫了一篇大約一萬字的短篇小說。」小羊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說。他的表情彷彿訴說著那陳年往事，硬被從埋葬在內心最深處的地方挖出來似的。
「你寫的算是哪方面的小說呢？」我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以類型來分辨的話，有點算是寫實小說，卻又有點像是意識流小說，但若以內容而論，似乎也可以稱之為都會小說。」
「可以描述一下內容是什麼嗎？」
「大約寫些有關於人生的，還有探討了一下生與死。」
「聽起來感覺很棒的樣子。」我說。
「那時剛好迷上了村上春樹，所以很類似他的風格，不過那又怎樣呢？還不是人家影子下的附屬品，盲目地跟著別人的腳步罷了。」
「能提供我一點意見嗎？」
「你想知道什麼呢？」他問。
「你以前寫小說時也曾經遇過瓶頸嗎？」
「算是有吧。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一年以前。」
「那後來怎麼解決的呢？」
「說來慚愧，遇到瓶頸後我就不曾再提筆寫作了。」
「為什麼呢？」我露出納悶的表情。
「因為我知道我辦不到。或許我真的有許多才華，跑步厲害，圖畫得很漂亮，口才不賴也有領導能力，邏輯推理能力佳家庭又富裕，在一個民主且自由的家庭教育環境下長大，什麼事都一帆風順，父母對我的課業完全不操心，老師喜歡我，跟同學相處得也非常融洽。那時或許還沒遇到能讓我學不會或做不好的事情，可是在寫小說這方面，突然發現我真的束手無策只能舉白旗投降。每個人都一定會有他的優點跟缺點，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雖然有點難過，但還是得向現實低頭，反正對我來說寫不出小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與其當個寫作者，我更寧願去當個閱讀者。老天是公平的，當你擁有一項別人所沒有的能力時，相對的，你也少了一項別人擁有的能力。」
「上帝把我們每個人派來這個世上，都會賜予我們一項特殊的能力，而我們只要好好利用這項能力並加以發揮就夠了。」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浮起小說家曾經對我說過的這句話。
＊＊＊
第一次遇見小說家，是在大一下期中考後的第一個禮拜六，一家靠近火車站附近的咖啡店，店名叫什麼我忘記了，不過對於店裡面的景象我倒還記得很清楚。昏暗的燈光，暗得有點會讓人頭皮發麻，七零年代的三葉吊扇不時還會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牆壁上掛了幾張已泛黃的偉士牌(vespa)機車海報，老舊的木桌木椅似乎被白蟻啃得隨時會倒的樣子。書櫃上擺著一堆時尚雜誌，幾本世界文學名著跟一整套的金庸武俠小說，還有幾本吉本芭娜娜的小說跟一些不知名網路小說。
店員有兩人，一男一女。男店員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二十歲初頭，體格相當魁梧，感覺得出來定期的時間內會去健身房健身。光頭，留著山羊鬍，左耳穿了兩個耳洞，鼻子上也戴了一個鼻環，右手手腕上掛了一條銀飾，相當地新，空氣中還隱隱約約可以聞到新鐵器的味道，上衣是鱷魚牌(Lacoste)的藍白橫條領子衫，穿著黑色的休閒短褲，鞋子是已絕版的喬丹五代，眼神相當銳利，像隻獵鷹隨時保持警覺性似的，叛逆中帶點自負，很典型的時下年輕人。女店員跟男生站在一起就顯得非常嬌小，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說不定更矮，留著俏麗的暗棕色短髮，瓜子臉，與她那大而明亮的雙眼顯出極大的對比，眼睫毛梳得相當整齊，感覺很有精神，藍色眼影增添幾分嫵媚的氣息，檸檬口味的護脣膏帶著幽幽的香味，脖子上的一條十字架項鍊，讓人猜想她可能是個基督教徒。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上衣，藍色的Levi's二手牛仔褲，搭著一雙米色的ALL STAR帆布鞋，正在流理台前奮力地洗著杯子。
小說家坐在門口進去後右轉靠玻璃窗邊的五號桌，桌子上擺了一盤吃了三分之二的提拉米蘇和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卡布奇諾，那時候他正在看著川端康成的小說《雪國》。小說家滿臉鬍渣蓬頭垢面的，留著一頭及肩的長髮，雖然給人的感覺像是拾荒老人，但全身卻散發出一股讓人無法理解的文學氣息，簡直就像個神秘的得道高僧似的讓人敬畏。
「年輕人。」在我經過他面前的時候，小說家突然開口叫住我。
「咦。」
「你有在寫作吧。」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聲音微微的顫抖一下。
「因為我聞的出來。」
「為什麼你聞的出來啊！」我充滿了好奇。
「這是我的本能。」
「本能？！」我把眉頭緊皺，表現出我的困惑。
「因為我是個小說家啊。」
「噢…那你一定寫了很多小說對吧。」
「坐下來再聊。」小說家用眼神瞄了一下他前面的位子。
於是我乖乖地拉開他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小子，你要認知到一件事。」
「請說。」
「一個真正的小說家，其存在價值的意義在於是否引導人類走向一個真善美的世界。」
「那怎樣才算是一個好的小說家呢？」我問。
「這個答案很簡單，只要你認為他好，他就好。」
「噢。」我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每個人的思想跟觀念都不同，因此不可能每個人喜歡的事物都會一致。例如張三小說家好了，可能十個人裡面大家都喜歡，但是一百人的時候，就有可能會有人認為他不好了，這樣說你了解嗎？」
「了解。」
「這種事情只是定義上的問題罷了。」
「定義？！」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也可以說是認知上的差別。」小說家說。
「每個人其出生背景、生長環境、教育程度都不同，不管是先天條件或後天培養都會有所差別，因此將導致每個人變成不同的個體。即使是一對雙胞胎在幾乎完全相同的環境下成長，但他們的個性也可能會完全相反。相同的每個人的思想觀念，心智成熟度，邏輯推理能力也會不同。每個人都會依著自己的智慧、感覺與經驗來對一件事件作出判斷，或對事情下一個定義。」
「每個人都將會有著一套屬於自己的思考模式。」小說家作出最後的結論。
「就像每個人有著自己的人生一樣。」
「沒錯。」小說家似乎用著讚揚的眼神看著我說。
「那你可以了解我想要傳達給你的訊息嗎？」
「嗯，應該清楚。」
雖然說原本的疑問乍看之下經過小說家的解釋好像解開了，整個人也豁然開朗了起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種快樂的感覺並不是很明顯，該怎麼說呢？反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疑問漸漸在心中慢慢萌芽，然而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卻也說不上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哀愁。
「謝謝你的教導。」我起身向小說家點頭致敬。
「上帝把我們每個人派來這個世上，都會賜予我們一項特殊的能力，而我們只要好好利用這項能力並加以發揮就夠了。」在我要離開時小說家留下了最後一席話。
我有寫小說的能力嗎？突然覺得自己跟小羊一樣只適合當個閱讀者。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一無是處，彷彿活在虛無飄渺的國度裡。
「最近在幹嘛？」
「沒幹嘛，在家看看書罷了。」小羊說。
「看些什麼？」
「隨便看看囉。」
「例如？」我繼續問。
「推理小說、文學小說、時尚雜誌之類的，還有漫畫。」
「喔。」
「怎麼，有心事？」小羊問。
「不算心事吧，我想。」
「不是心事那是什麼？」
「我覺得我好像遇到瓶頸了。」
「噢，那有點糟糕哦。」小羊點頭道。
「是啊，整個人好像被什麼重物敲到頭似的，腦筋運轉的速度變慢，思考開始混濁，反應能力減弱，渾身不對勁。這種感覺你能體會嗎？」
「我知道，就像拔不起來的軟木塞一樣。」
「對對對，就是那種感覺。」我猛點頭地說。
「那你是哪方面遇到瓶頸啊？」
「寫小說。」
「噢。」
「據我所知，小羊你以前也曾經寫過小說吧！而且似乎還得過學校的文學獎之類的。」
「嗯…高中的時候曾經提筆寫了一篇大約一萬字的短篇小說。」小羊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說。他的表情彷彿訴說著那陳年往事，硬被從埋葬在內心最深處的地方挖出來似的。
「你寫的算是哪方面的小說呢？」我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以類型來分辨的話，有點算是寫實小說，卻又有點像是意識流小說，但若以內容而論，似乎也可以稱之為都會小說。」
「可以描述一下內容是什麼嗎？」
「大約寫些有關於人生的，還有探討了一下生與死。」
「聽起來感覺很棒的樣子。」我說。
「那時剛好迷上了村上春樹，所以很類似他的風格，不過那又怎樣呢？還不是人家影子下的附屬品，盲目地跟著別人的腳步罷了。」
「能提供我一點意見嗎？」
「你想知道什麼呢？」他問。
「你以前寫小說時也曾經遇過瓶頸嗎？」
「算是有吧。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一年以前。」
「那後來怎麼解決的呢？」
「說來慚愧，遇到瓶頸後我就不曾再提筆寫作了。」
「為什麼呢？」我露出納悶的表情。
「因為我知道我辦不到。或許我真的有許多才華，跑步厲害，圖畫得很漂亮，口才不賴也有領導能力，邏輯推理能力佳家庭又富裕，在一個民主且自由的家庭教育環境下長大，什麼事都一帆風順，父母對我的課業完全不操心，老師喜歡我，跟同學相處得也非常融洽。那時或許還沒遇到能讓我學不會或做不好的事情，可是在寫小說這方面，突然發現我真的束手無策只能舉白旗投降。每個人都一定會有他的優點跟缺點，不可能十全十美的，雖然有點難過，但還是得向現實低頭，反正對我來說寫不出小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與其當個寫作者，我更寧願去當個閱讀者。老天是公平的，當你擁有一項別人所沒有的能力時，相對的，你也少了一項別人擁有的能力。」
「上帝把我們每個人派來這個世上，都會賜予我們一項特殊的能力，而我們只要好好利用這項能力並加以發揮就夠了。」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浮起小說家曾經對我說過的這句話。
＊＊＊
第一次遇見小說家，是在大一下期中考後的第一個禮拜六，一家靠近火車站附近的咖啡店，店名叫什麼我忘記了，不過對於店裡面的景象我倒還記得很清楚。昏暗的燈光，暗得有點會讓人頭皮發麻，七零年代的三葉吊扇不時還會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牆壁上掛了幾張已泛黃的偉士牌(vespa)機車海報，老舊的木桌木椅似乎被白蟻啃得隨時會倒的樣子。書櫃上擺著一堆時尚雜誌，幾本世界文學名著跟一整套的金庸武俠小說，還有幾本吉本芭娜娜的小說跟一些不知名網路小說。
店員有兩人，一男一女。男店員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二十歲初頭，體格相當魁梧，感覺得出來定期的時間內會去健身房健身。光頭，留著山羊鬍，左耳穿了兩個耳洞，鼻子上也戴了一個鼻環，右手手腕上掛了一條銀飾，相當地新，空氣中還隱隱約約可以聞到新鐵器的味道，上衣是鱷魚牌(Lacoste)的藍白橫條領子衫，穿著黑色的休閒短褲，鞋子是已絕版的喬丹五代，眼神相當銳利，像隻獵鷹隨時保持警覺性似的，叛逆中帶點自負，很典型的時下年輕人。女店員跟男生站在一起就顯得非常嬌小，一百六十公分左右，說不定更矮，留著俏麗的暗棕色短髮，瓜子臉，與她那大而明亮的雙眼顯出極大的對比，眼睫毛梳得相當整齊，感覺很有精神，藍色眼影增添幾分嫵媚的氣息，檸檬口味的護脣膏帶著幽幽的香味，脖子上的一條十字架項鍊，讓人猜想她可能是個基督教徒。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上衣，藍色的Levi's二手牛仔褲，搭著一雙米色的ALL STAR帆布鞋，正在流理台前奮力地洗著杯子。
小說家坐在門口進去後右轉靠玻璃窗邊的五號桌，桌子上擺了一盤吃了三分之二的提拉米蘇和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卡布奇諾，那時候他正在看著川端康成的小說《雪國》。小說家滿臉鬍渣蓬頭垢面的，留著一頭及肩的長髮，雖然給人的感覺像是拾荒老人，但全身卻散發出一股讓人無法理解的文學氣息，簡直就像個神秘的得道高僧似的讓人敬畏。
「年輕人。」在我經過他面前的時候，小說家突然開口叫住我。
「咦。」
「你有在寫作吧。」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聲音微微的顫抖一下。
「因為我聞的出來。」
「為什麼你聞的出來啊！」我充滿了好奇。
「這是我的本能。」
「本能？！」我把眉頭緊皺，表現出我的困惑。
「因為我是個小說家啊。」
「噢…那你一定寫了很多小說對吧。」
「坐下來再聊。」小說家用眼神瞄了一下他前面的位子。
於是我乖乖地拉開他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小子，你要認知到一件事。」
「請說。」
「一個真正的小說家，其存在價值的意義在於是否引導人類走向一個真善美的世界。」
「那怎樣才算是一個好的小說家呢？」我問。
「這個答案很簡單，只要你認為他好，他就好。」
「噢。」我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每個人的思想跟觀念都不同，因此不可能每個人喜歡的事物都會一致。例如張三小說家好了，可能十個人裡面大家都喜歡，但是一百人的時候，就有可能會有人認為他不好了，這樣說你了解嗎？」
「了解。」
「這種事情只是定義上的問題罷了。」
「定義？！」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也可以說是認知上的差別。」小說家說。
「每個人其出生背景、生長環境、教育程度都不同，不管是先天條件或後天培養都會有所差別，因此將導致每個人變成不同的個體。即使是一對雙胞胎在幾乎完全相同的環境下成長，但他們的個性也可能會完全相反。相同的每個人的思想觀念，心智成熟度，邏輯推理能力也會不同。每個人都會依著自己的智慧、感覺與經驗來對一件事件作出判斷，或對事情下一個定義。」
「每個人都將會有著一套屬於自己的思考模式。」小說家作出最後的結論。
「就像每個人有著自己的人生一樣。」
「沒錯。」小說家似乎用著讚揚的眼神看著我說。
「那你可以了解我想要傳達給你的訊息嗎？」
「嗯，應該清楚。」
雖然說原本的疑問乍看之下經過小說家的解釋好像解開了，整個人也豁然開朗了起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種快樂的感覺並不是很明顯，該怎麼說呢？反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疑問漸漸在心中慢慢萌芽，然而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卻也說不上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哀愁。
「謝謝你的教導。」我起身向小說家點頭致敬。
「上帝把我們每個人派來這個世上，都會賜予我們一項特殊的能力，而我們只要好好利用這項能力並加以發揮就夠了。」在我要離開時小說家留下了最後一席話。
我有寫小說的能力嗎？突然覺得自己跟小羊一樣只適合當個閱讀者。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一無是處，彷彿活在虛無飄渺的國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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