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高三那年，也就是西元兩千年那年，發生過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可以鮮明地記起這件事，甚至可以想像抬頭往天空一望，就可以看到太陽般那樣的熟悉感，整件事就彷彿才昨日發生的樣子歷歷清晰。
如果有人問那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實我覺得那也不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反而到不如說是像被鄰居的大姊姊惡作劇般一樣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然而這件事卻也是這輩子有史以來一個讓我非常印象深刻的事，我想，那可能比登上萬里長城或富士山還要刺激吧！在我高三那年好像一直處於挨餓的階段，不知是不是因為升高三要熬夜讀書而需要許多體力的緣故，還是某種不知名的因素，高三那年是一直餓肚子的。但這並不值得害怕，因為餓肚子就吃東西就可以了啊！其實，我曾經有一次肚子很餓很餓，餓到要死掉那樣。現在還是可以明確地記起高三的某一天下午我彷彿從閻羅王面前把命撿回來那樣。那天下午睡完午覺起來後是我有史以來肚子最餓的時刻。
說來奇怪，你可能會想不是才剛吃完午飯嗎？只不過是睡個三十分鐘的午覺罷了，為什麼肚子還會餓呢？說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就是這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地方吧！
那一次餓肚子我真的嚇了一跳，因為那種飢餓感是從來沒有過的，我可以想像好像是什麼未被醫學界發現的不知名細胞偷偷地從喉嚨順著食道潛伏進我的胃裡，用非常迅速的方式消化中午所吃的東西。那天是星期三下午的第一節，是我最愛的歷史課，卻也是我第一次那麼地痛恨歷史課，就像老鼠討厭貓咪那樣，生生世世都是敵人。我恨不得能馬上下課衝去福利社買個東西來吃，不管是早上沒賣完的涼麵還是中午剩下的便當，還是十元的可樂果，不管是什麼，只要我不餓肚子就可以了，很可惜地當時正在上課，即使舉手騙老師說我要去上廁所也沒用，因為福利社也還沒開啊！我心裡抱怨著。
我試著開口閉口吸進大量的空氣，希望能減少一些飢餓感，不過似乎沒有用，被我吸進的空氣好像變成體內那些怪異細胞的俘虜，反而愈來愈餓，甚至可以強烈地感覺到身體上的各個器官逐漸地也要被那怪異細胞征服，從胃壁裡開始向外蔓延，慢慢地，慢慢地，心、肝、脾、肺、腎也籠罩在一片飢餓的聲浪中。之後全身開始麻痺，四肢先是經過一連串的不規則抖動，大約過了十分鐘吧！雙手和雙腳像是打過一場十小時的激烈籃球鬥牛賽，四肢開始無力就像中風的老人一樣，無力到不能拿出紙和筆抄老師上課所講的重點。我一直不斷地催眠自己、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這東西打敗，如果被這怪異細胞蔓延到我的腦，我想最後可能會餓死吧！如果有人在上課時突然餓死了，這個新聞應該很可笑，任誰也不會相信的不是嗎？因此在這短短的五十分鐘歷史課，我腦裡一直不斷想著各種食物，就像看電影一樣，腦裡撥放著不同的畫面，像是台中的太陽餅，清水的王塔米糕，彰化的肉圓，新竹的米粉，大溪的豆干，台南的棺材板，淡水的阿給，金門的貢糖，或是遍及全國的麥當勞漢堡抑或肯德雞的雞塊，但說實在的效果好像不是很有用，這些食物是非常具體且真實的，但那可怕的飢餓感是心靈且抽象的。拿起放在抽屜裡的礦泉水準備喝上幾口，但卻連扭開瓶蓋的力氣也使不上，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打開，之後慢慢一口一口地把水喝進肚子裡，希望這些水能多少起些作用，但我發現似乎沒有，被喝進去的水就像下在撒哈拉沙漠的雨水一樣，一下子就蒸發得無影無蹤無聲無熄，而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那麼地無助那麼地徬徨。
我開始想為什麼會突然變的這麼餓呢？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中午確實吃了一份五十元的雞腿便當，飯吃完了滷蛋也吃了，高麗菜也吃了，海帶也吃了，最後雞腿也吃了啊！就只差飯盒沒吃而已，我開始仔細回想今天所有吃過的東西。我從小就會這樣，一遇到麻煩就會讓自己的腦細胞重新排列組合，如果C不行，就用P，P不行，就用H，我會讓自己處於與外界隔離的境界，因為不這樣的話就會顯得非常心浮氣躁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可是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透究竟是什麼因素讓我感到飢餓，在這段時間裡秒針不停地飛逝，但那飢餓感卻沒有消失的樣子，反而愈來愈強烈，甚至感覺到自己漸漸地快要被這飢餓感給吞噬殆盡，整個人就像被食人魚那樣毫不留情地吃掉，連骨頭都沒有剩唷！想著想著居然害怕了起來，頭皮不自覺地開始發麻，我猜最後可能會在上課途中死去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了下課鐘聲，那就像午后雷陣雨後的夕陽般充滿了溫馨，是那麼地讓人感到心安，我快步地跑出教室猶如脫了韁的野馬瘋狂的奔向這美麗的大地。進了福利社發現沒賣什麼感覺會讓我飽的東西，除了一大堆的飲料外還有一箱箱的泡麵，問題是時間這麼短暫，十分鐘的時間根本不夠讓我泡啊！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時突然從右耳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好像說著：「快來吃我啊！你不是很餓嗎？吃了我你就不會餓了。」最後我在福利社牆角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好像發了霉的三明治，我問他：「剛才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對啊！對啊！」三明治答道。
「是你讓我嚐到那不可思議的飢餓感吧！」我問。
「嗯……」
「為什麼要這樣呢？」我氣憤地說。
「對不起，我只是惡作劇一下下而已啊！只要你吃了我，你就不餓了。」
「真的，你沒騙我。」
「真的。」三明治用很誠懇的表情說。
「好吧！那我相信你就是了。」
其實我也不知怎麼想的，真的就從口袋裡掏出十元買下一個發了霉的三明治。出了福利社的門口迫不及待地把塑膠袋打開，準備把三明治一口吃了下去，正當要咬下第一口的時候，突然三明治大喊：「等一下。」
「幹嘛！」
「你要先禱告一下，感謝我願意犧牲自己讓你可以不用再挨餓了。」
「好吧！」
於是我用雙手把三明治舉得高高的，喃喃地感謝一番，就像媽祖面前的善男信女一樣心中充滿了感謝與和平。
「這樣可以了吧！」
「嗯……」三明治用很滿意的表情輕哼著。
於是，我就一口直接把三明治吃下肚子裡去了。
說真的，吃完後我一點也不會感到飢餓了，那種舒服的感覺就跟初春的密士失必河一樣美好，魚兒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水裡游來游去無拘無束，而那像黑洞般可以吸進任何東西的胃也已經不餓了，身體內那怪異細胞也就像被投下原子彈後的廣島一樣全都被消滅了。
於是我懷著愉快的心情朝著教室前進，下一堂是數學課呢！我心裡想著。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