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所有的事情如同暴風雨來襲,狂風呼嘯,大雨嘩啦嘩啦地下,一瞬間,樹倒了,招牌垮了,整條街無可救藥地被雨水淹沒。對憨來說,他曾經擁有的幸福隨著這場暴風雨而消失殆盡。

  憨是我一個朋友,這是他的外號,這外號的由來正是因為他為人憨厚,傻裡傻氣的。憨是來自屏東鄉下的純樸小孩,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輪廓非常地深,像極了混血兒,事實上他也算是混血兒,憨的母親是原住民,所以他身上有著二分之一的原住民血統。當年末代聯考,憨靠著原住民加分,進了師大體育系,現在專攻一百公尺短跑與兩百公尺跨欄。不過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國家選手來為國爭光,因為憨的父親總是希望他以後能當個體育老師,有著正當的工作,穩定的收入即可。

  台北對憨而言,是個陌生的都市,他的腳步永遠及不上科技資訊變化的速度,繁華、燈紅酒綠、夜夜笙歌的夜生活,與生活作息正常的憨也完全不搭嘎,最重要的,在這冷漠的都市,難以捉摸的人心對他來說更是一個重大的考驗。天真、純樸、毫無心機,是憨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

  憨的家庭並不富裕,聽說他的爸爸自從有次在工地不慎跌落摔掉腿後,就再也沒有工作了,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只剩他母親打零工賺的錢來度日。因此,憨除了每天上課還有比賽前的練跑外,其餘的時間憨都在打工,什麼都不會的憨只好靠著勞力來賺錢,不過跟其他的餐飲業比起來,Friday's的時薪算很高。但我總是勸憨找個家教來兼,時薪多又輕鬆。

  「你也知道嘛,我又不會唸書,還能教人家什麼,難道教跑步嗎?」憨的這句話一直到現在,我還久久無法忘懷。

  憨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他對他的家庭從來沒有抱怨過,學費就就學貸款,獨身一人上來到這座他不熟悉的城市,憨沒有跟家裡拿任何錢。平日省吃檢用,有多的錢還會寄回家裡,假日如果沒有打工的話,他還會去孤兒院當義工陪小朋友玩樂。憨的打扮樸實,上衣不是什麼登山健行發的紀念T恤,就是國小幾十週年運動會的紀念Polo杉,褲子只有兩件,一件似乎是穿了好幾年的牛仔褲,另外一件是他運動時穿的排褲,而鞋子也是夜市買的便宜四條槓的休閒鞋,像adidas但又像K-SWISS的那種,平時以一台腳踏車代步,上課背的包包也是唸高中時發的紀念書包,手機拿motorola的小海豚,螢幕右下角還因為壓到而破碎發黑,費率也是最便宜可抵通話費那種。

  憨有個女朋友,叫琳兒。因為她像港星陳慧琳,有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卻也顯出她的嬌小可愛。個性好相處,體貼,善解人意,小倆口雖偶爾有小紛爭,但相處還算融洽,交往也近兩年了。琳兒在運動會時看到在運動場上健步如飛的憨而一見鍾情,之後便展開猛烈的追求攻勢,終於擄獲憨的心。

  一切的事情都要從那場車禍開始說起,憨冒雨騎著腳踏車趕回宿舍,一個粗心的計程車司機闖紅燈而撞上了憨,還好,憨並沒有生命危險,輕微的腦震盪跟斷了一條腿,住院觀察了一天即出院,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琳兒算是個愛玩的女孩,她的外表亮麗,染著一頭金髮,又會打扮,身邊的追求者從不間斷。當初她倒追憨時,潛意識裡我對她就沒有好感,但是日子久了,他們的感情反而越來越好,我一度認為我誤會了琳兒,我覺得我錯怪了她,然而事實上,我真的錯了。

  K就讀某所私立大學,是國內知名企業家族的第三代,家財萬貫,從小嬌生慣養,身上帶著桀傲不遜與唯我獨尊的氣息,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開著一台Mazda的RX-8,典型的公子哥兒。憨車禍的第三天,K與琳兒在一個派對中認識。而這場暴風雨也就是這麼開始的……。

  憨的苦苦哀求,依然挽回不了琳兒的心。「人的心啊,只要一變的話,就再也回不去了。」突然想起阿嬤對我說過的話,突然覺得很有道理。

  隨著歲月的流逝,科技雖然不斷創新,但是人的心也是會變的,人心越來越複雜,社會越來越現實,甚至連愛情也變得現實了起來嗎?我為此而感到迷惑。我想,憨對琳兒的愛,琳兒是知道的,K對琳兒的喜歡也不會輸給憨,至少從K的追求行動中,我感覺得到他那認真的氣勢。

  K每晚都打電話給琳兒,甚至辦了兩隻PHS的門號,一隻送給琳兒,一隻留給自己。我說,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K每天對琳兒噓寒問暖,電話照三餐打,睡前還來個感性時間,久而久之,琳兒的開心與不開心,甚至是心裡的話,K都了然於胸,你說憨不關心琳兒嗎?不,他當然關心,可惜的是憨沒有那麼多的電話錢浪費在這甜言蜜語上。

  琳兒喜歡到處去玩,去逛街,有時假日也會坐火車回家,K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充當她的司機先生,憨以前雖然也會跟我借機車載琳兒出去玩或是去車站,但如果遇到下雨天或是冷氣團來襲時,機車再怎樣也沒有轎車來得舒適。你說憨對琳兒不好嗎?不,他當然對琳兒好,可惜憨並沒有一台汽車能載琳兒到處遊山玩水。

  K很懂得討琳兒歡心,總是藉著一大堆理由送她禮物,項鍊、耳環或是填充玩偶,一大堆有的沒的,不管是琳兒用得到的或是用不到的,還是琳兒想要或不想要,K的心意,其實很明顯地表示說他真的很喜歡琳兒。如果今天琳兒單純只是想要一個路邊看到的銀飾手環,你說憨不會買給琳兒嗎?不,他當然想買,可惜憨連自己三餐溫飽都有問題了,哪來的額外開銷呢?

  憨跟K其實都一樣喜歡琳兒,但是最後琳兒選擇了K,她這樣的決定讓我發覺,現實的社會,或許連愛情也現實了起來,畢竟,愛情是自私的,雖然兩個都是深愛她的男人,可惜男朋友只有一個而已。如果今天我是琳兒,同樣遇到了這種情況,我想,如果不要考慮其他太多的原因,我會做出跟琳兒一樣的決定吧!

  這段感情,憨沒有錯,琳兒也沒有錯,K也沒有錯,那輸的人是誰?贏的人又是誰?憨絕對沒有輸,只不過,憨輸給了社會。

  我們那自私的心,被這個現實的社會所矇蔽;我們的愛情,也輸給了這個現實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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